日光透过格子窗,幽幽地洒下,落了一地的斑驳细影。

窗边的人儿逆着光坐着,一张莹润如玉的脸蛋若隐若现地陷在阴影之中,神色明明灭灭,无端让人觉得鬼魅惊悚。

陈玮姝臻首低垂,以单手捂眼,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座雕塑,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笑声带着苍凉孤寂,宛如一只初生幼兽在生死之间苦苦徘徊挣扎,独舔伤口,孤身行走在茫茫天地间。

良久。

古朴的桃木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打开,温暖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涌入房间。

守在外面的盈袖抬头望去,便见陈玮姝沐浴在阳光之下,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方才的孤寂和戾气消失殆尽,仿佛依旧是个温柔娴雅的大家闺秀。

盈袖敛了敛心神,连忙上前行礼。

马车声辘辘,碾过微微湿润的京城大街。

元清在马车上随意的坐着,右手支着头,阖眼假寐,那妇人就在一侧低垂着头站着。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的回到公主府,就在妇人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元清忽然开口:“下去吧。”

妇人:“……”她还以为她要问话呢!

元清确实是要问话,但不是现在。

伊儿虽是静妃的贴身侍女,知道的东西最多,但如今十二年过去,当年的真相如何,她决计不会只听一人所言。

倘若伊儿真的是忠心耿耿,那么她又为何会背负着滔天仇恨,隐姓埋名多年而隐忍不发?这其中,是否还藏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若是伊儿并没有那么忠心,那么她就更加不应该听她的一面之词了。

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把当年的人找出来,一一取证。

元清并没有想很久,因为束月看到她的车驾回来,便立刻上前来报:“禀公主,太妃方才派人来召您进宫。”

元清挑眉,束河连忙掀开车帘,好让元清下马车。

此时二人均背对着车中妇人,因此并不知道,妇人在听到太妃二字时,身体立刻绷紧,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伊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幽幽。良久,才随公主府的人离去。

小姐,当日你劝我放弃仇恨,远离京城,我已经做到了。可今日,公主不远万里寻我回来,我又该如何面对她?

是说出当年所有的真相,还是不管如何,都隐忍不发?

为什么?明明当初她好不容易才决定远走他乡的,明明一切都应该尘埃落定了,可是为什么,要在她把所有的事情放下之后,又把她重新拉回来?

伊儿闭眼,伸手捂住胸口,片刻后,又恢复原样,眉眼低垂的跟着前面的人走。

其实元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当年的真相,如果非要她找一个理由,那大概就是,明明她的母妃是被玉太妃害死的,为何那人能这么心安理得的收养她?

元清承认,她不忍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不例外,虽说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可是玉太妃这么多年来一直把她视若己出,她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可是母妃也爱她呀!母妃的仇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其实她那么执着于当年的真相,也不过是想为自己找一个理由罢了——报仇或者不报仇的理由。

万一……当年是母妃的错呢!

她知道她这样想很自私,但是谁没有个自私的时候呢?

逝者已经逝去,而活的人还在活着,倘若真的是母妃的错,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忘记仇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偷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