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踏进元安城的那刻母后就撒手人寰,甚至来不及和我见最后一面。

昭仪说她已经多撑了很多日,直到听着我平安地回了元安,悬着的心才放下,才没了牵挂。

母后最后说自己看见了小稚,四岁大的样子,在宫里跑迷了路,急得哭。

母后说她舍不得小稚再哭了,她要去带小稚回家。

只是这一去,就再没醒过来。

我长久地俯在床沿边不动弹,反复问她什么时候带小稚回家。

娘娘她们就在一边守着,谁也不来打扰。

突然,寝殿闯进两人,众人回头一望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来人挥退一干人等,窸窸窣窣的声响渐消去,寝殿里就只余我们三人。

随着关门声起,他们脸上才多了些该有的神情。

“舒筠。”肃明帝眼眶微红,轻声唤着,唯恐惊扰她的好梦。

白舒筠,我母后的闺名。

我闻声恨恨地转头,笑看着来人:“满意了吧?你们都满意了吧?”

他们全撇开眼不看我,又沉默着不说话。

我撑着床沿站起,踉跄地逼近,嘲讽着:“这样的结果不就是那么想要的么?你们逼死了母后,还要装模作样地来哭一场?”

“夭夭,我跟父王难道不能来看母后吗,母后走了,难道我们的伤心难过都是假的吗1沈裕之咆哮着,宣泄着内心所剩不多的悲痛。

我冷哼一声,暗想:假不假,真不真,还不都是你说什么样就什么样。

我又近一步:“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恶心吗?沈裕之,到底是谁递的刀害得舅父身死,又是谁暗中截杀的表兄,你难道不清楚吗1

沈裕之的伪装终于有了皲裂的迹象,碎得一块块的鳞甲被剥开,其下掩藏着的过往的罪恶一一浮于眼前。

而一旁的肃明帝了然地喃喃自语起来,不住地说着“原是如此”。

一瞬间,他全想明白了。

想明白为何自己只是告诉母后她的兄长亲侄身死,也闭锁了消息,她却仍旧认定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也明白了为何在沈裕之出征北漠时母后就对儿子失望透顶,时常对他说自己生的是一个孽障,更在我前往军营后一病不起。

他的王后想知道的事,没有人可以瞒得住她。

“沈裕之,你当真以为母后什么都不知道?”我质问着他,“你以为她在这皇宫里待了二十多年,全都是靠别人过活的吗1

他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浇得彻底,足够清醒。

他想到什么,暗暗猜测着,又觉得那个想法与多年的认知相悖,讶异到双目圆睁。

“你十二岁遭人陷害险些丧命,父王远在宫外,半月不得归,你还真就信是父王传来的书信救了你的命,还惩治了害你之人?”

“十四岁,太子待定,二皇兄治国平天下的才干不输你,父王本就在你二人之间犹豫,你以为是谁一举将你推上储君之位?”

“十六岁,你同顾景和同是前往屿县平叛乱,两人遭暗算落入陷阱,你还真觉着是十余年间都想取你性命的人在生死关头把你送出,让自己命悬一线?”

“十八岁,韩家尚压过赵家一头,皇嫂早许给了康家,要不是母后替你揽下这门亲事,她再心悦你也是无用,你以为你为什么可以轻松地借韩家的力?”

从我记事起,母后为沈裕之做的事就太多太多。

可我的王兄只看到母后是被万般宠爱着长大的公主,被夫君爱护的王后,平日看她与世无争的样子惯了,真就未思量过她藏起来的一面如何。

他只看到君王羽翼下散发的光辉,追逐权柄带来的利益,从不曾注意背后细心谨慎看护他长大的母亲为他暗自付出多少。

“沈裕之,相澧的皇宫能容下娇纵的公主,但是九荒不能。这里是吃人的地方,她要是与世无争,无心争斗,万事和善好说话,我们兄妹三个活不了这么长。”

沈裕之眼里升腾起无尽的悔恨,终于想明白过往的一切。

他跪在母后床前痛哭,哭诉心中的忏悔。

“你一点也不了解母后,她拥有的一切你总以为是父王照拂给的。可你不知道,父王能给的,她自己一样能挣到。”

他弓身跪俯着,泪水决堤一样漫出,字眼模糊地说着:“我知道了,都知道了……”

太晚了,他知道的太晚了,迟来的悔恨又有什么用。

我转头望向肃明帝,勾唇笑笑,“父王,你又了解自己的王后多少?又在意她多少?”

他选择了缄默,望着母后沉睡的容颜显露悲痛,想要靠近,终是止步不前。

“你比阿哥好点,这些事你肯定都知道。”

“你爱她,也在意她,但是她比不过王权,对吗?对你而言,谁都要屈于权利之下,是,或不是?”

肃明帝否认此事许久,纵使我百般质问、嘶吼咆哮,他仍找出华丽的说辞开脱,始终不愿意承认。

他说自己迫不得已,为国为民,为了盛世太平。

他从不说是自己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心狠手辣,做事决绝。

原以为我这辈子都听不到他说实话,今天却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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