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

此时正站着桌旁,向人拱手的那个秀才,都长着一张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脸。

“这,这人不是”

铁柱抖着嘴唇,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含章哥吗”

含章就是宋衔青的字。

铁柱与大牛这些半大小子,往常都是叫他含章哥的。

刚才听那些人谈话间,似乎也说到了这两个字,他应该没有听错。

在一日日的相处中,铁柱等人与宋衔青慢慢建起了较为深厚的情谊。

于他们来说,对方如师亦友,偶尔又像兄长,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已经这么熟悉了,含章哥的长相,铁柱绝对不会认错。

同时,他也清楚,自己熟识的那个宋衔青,绝不可能单独跟着他们过来,出现在这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

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究竟是谁

难道说,含章哥还有个同名的胞兄弟不成也没听他提过啊

铁柱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事,脑子都变得乱糟糟的,就像是涂满了浆糊,完动不起来。

这到底是啥情况啊

他忍不住在心里叫喊。

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找对方问个明白。

但是,理智又及时制住了他。

现在并不是好时机,食宴还没结束,他绝不能冲动行事,那样肯定会扫岳老板的面子,还会毁掉卖果油的大事。

忍住

铁柱深深吸了口气,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却一刻不眨地盯着那“宋衔青”看。

他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

中途还借着给人添水的功夫,凑到跟前去,再确认了一遍。

啊,真是见了活鬼。

眼前的人,的确是和含章哥长得一模一样,连脸侧的小痣,都在一个位置上

且从对方的眼神来看,他并不认识自己

铁柱倒完水,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站着,脑子变得更加清醒冷静了。

他想,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这个与含章哥共用一张脸的人,也不知性子是好是坏。

就算食宴结束了,他也绝不能贸贸然上前打探。万一对方是个冒充别人的歹人,被他识破了,暗地里找他麻烦怎么办

还是找个机会,先从岳公子那里,打听一下此人的情况再说吧。

铁柱径自纠结着,食宴却仍在继续。

桌上的话题,已经从兰竹谈论到了豚羊。

以赵秀才为首的几人,都认为豚肉是贱肉,腥臊脏臭。而羊肉与鱼肉,才是文人该食的荤鲜。

其他人持反对意见。

他们不一定爱吃豚肉,但都认为豚肉易得,能让百姓们沾些荤香,以贱肉相讥实在过于傲慢。

而且,豚肉也不是腥臭的,只有公豚肉才是那般,像是母豚肉吃起来就没啥怪味

,反倒是嫩滑可口。

再说羊肉,它并不是没味的,照样有股膻气,怎么就能吃出高贵来呢

在岳公子不动声色地引导下,两方人说着辩着,就扯到了荤油上。

赵秀才与人争论上了头,红胀着脸妄言道“要我说,也只有羊脂鱼膏才算得上是雅油,而我只吃雅油”

又说食用豚油的都是不雅,谁吃他就要笑话谁了。

听到这里,岳公子心里一动,笑着开口

“按赵兄的见解,只从吃什么脂膏,就能断出一个人雅,或是不雅的话,那我也有些话说。”

“赵兄有所不知,方才你在食宴上吃到的,大概就是你此生尝过最雅致的菜品了。从今往后,你只要走出这个门去,再去食那些羊脂鱼膏,也只能吃出不雅的味来。”

赵秀才闻言,嗤笑一声“那我倒要问问了,你这菜中究竟加了什么雅物,才能达到如此奇效啊”

“哦我懂了,你不会是什么都没加吧哈哈哈哈哈哈真雅,那确实是雅啊”

听到这里,之前执着于猜谜的潇洒郎君眼睛一亮

“那饭菜里有没有油水,赵兄你是真的尝不出来吗若果真如此,我可要好好关心一下你的舌头是否有恙了。”

“不过,我刚听完子安说的那番话,又想起那菜中的清香,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这兰竹宴的谜底,就藏于食宴菜肴所用的脂膏之中”

其他人一听,觉得有理,纷纷顺着这话大胆猜测起来。

“若只是在羊鱼脂膏中加入兰竹花叶的话,应当是不够回击赵兄那番无理见解的。难道说,那烹制菜肴的脂膏,用的就是兰竹析出的花露吗”

一人摸着下巴道。

“花露我觉得不像,据我所知,花露还是无法代替脂膏食用的。”

众人又讨论几句。

见时机差不多了,岳公子开口道“诸位果然博闻强识,已经猜得不远了,那由我来揭露最后谜底吧。”

“这制菜用的脂膏,的确是纯净的草木油,并未用上一丝荤脂。”

“此油有个雅称,曰兰竹露。”

“究竟是不是取自于兰竹,我也不得而知,因为这是那制油者的不传之秘。而我,不过是偶尔得了此物,颇觉稀罕有趣,便想了个蹩脚的谜题,借此机会与诸位一同分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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