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义药馆。

负责义诊的大夫望着空荡荡的大堂,打起了哈欠。

他撑了个懒腰,眼前忽然出现一只端着茶杯的手。

他立即回过头去。

待看清来人,他忙端正了坐姿,恭敬道:“文有司。”

文承年把茶杯递给他,“喝杯茶,清醒一下吧。”

大夫应了一声,双手接过。

他喝了一口,叹道:“这每日是越发地闲了。”

义药馆刚开的时候,病人络绎不绝,他们常常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如今,却是一天难得诊治几个人。

文承年笑道:“如今太平盛世,几不见穷苦人家,病人自然是越来越少。况且,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那大夫颔首道:“那倒也是,最好一个病人都没有。”

话音才落,“啪”的一声,诊脉桌上突然出现一只小手。

一个小脑袋瓜,出现在了桌前。

小娃娃看起来约莫五岁大,眼睛似葡萄一般水灵,粉雕玉琢,甚是可爱。

他一身绫罗绸缎,一瞧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文承年看着小公子,莫名生出一丝熟悉之意。

原本就言语温善的他,面对这小娃娃,语气更是柔和,“小朋友,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小公子摇了摇脑袋。

他正要开口,却忽然想到什么,忙拱手行见面礼,“晟儿有礼了。”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伴着行礼动作,瞬间让两个及冠的男子,心软化成了水。

晟儿行完礼后,说明来意:“我娘亲畏冷,总是手脚冰凉,我想给她买一些暖身子的药。”

文承年闻言,又问了些情况,随后便让那义诊大夫去开些补益气血的药。

趁着取药的功夫,文承年主动攀谈:“晟儿真是孝顺,知道给娘亲买药。”

晟儿又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孝顺才买的,我是因为喜欢娘亲。”

文承年好笑道:“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孝顺,是因为娘亲是我的娘亲,所以我才待她好。但我想待娘亲好,并不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娘亲。我喜欢娘亲,即便娘亲不是娘亲,我也想要让她开心,待她好。”

晟儿绕口令一般的一席话,将文承年说得一愣一愣的。

待理清小孩儿话中的意思后,他道:“看来晟儿的娘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晟儿才会这么喜欢她。”

“那是自然。”晟儿听到娘亲被夸,兴奋起来,“晟儿的娘亲,是天下最好看,最可爱,最完美的人!”

文承年轻轻揉了揉晟儿的脑袋。

果然所有的孩子心中,自己的娘亲都是最好的。

“那么晟儿的爹呢?既然能娶到天下最完美的人,一定也很出众吧?”

一听到对方提及父亲,晟儿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他依旧摇头,认真评价道:“爹爹太幼稚了。”

说起父亲的缺点来,他开始喋喋不休,“爹爹总是和我抢娘亲,还嫉妒娘亲偏爱我。有一次,我想要在院子里种娘亲喜欢的梅花树,但爹爹非不让,说我一个小孩子,根本种不来树。其实我知道的,他就是想让院子中都种着枫树,因为他总说,那是他和娘亲结合的见证。把树当作见证,叔叔,你说他幼稚不幼稚?”

文承年不曾在背后说人坏话,更别说一个未曾谋面之人了。

他一时无言。

晟儿倒也不在意,继续倾诉:“爹爹还总向我炫耀,他和娘亲认识得比我早,还总说,娘亲当着众人的面说喜欢他的事。哼,现在在娘亲的心中,分明是我更重要。他都不知道往前走,总是将从前的事挂在心上,所以才一直成长不了,分明他成长了,对我,对娘亲,对身边的人都好。”

文承年愣住。

这些年来,他过得很是顺意,就连兄长的恶疾,他也想办法治愈了。

但是多年前的一份单相思,让他这许多年来,心中始终有所空缺。

在感情一事上,他一直在原地踏步,也不曾与夫人有过实质性的发展。

成婚多年,他甚至未与夫人同过房。

这让他对夫人也是心怀愧疚。

对过往的遗憾,和现时的愧疚,让他这几年来的深夜,都辗转难眠,总觉得心中有刺,却不舍得拔出。

或许是因为他不曾想到,会从这样小的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又或许是这孩子的眉眼与他记忆深处的面容有几分相似,这句话给了他太多的触动。

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可以选择放下那份遗憾。

他晃神之际,晟儿已经数落完毕。

正好大夫为他取了药来。

他从自己的小钱袋中,取出碎银放到桌上,“谢谢二位叔叔。”

文承年见状,把钱塞回他的钱袋中,“这里是义药馆,不收钱。”

晟儿挺直了腰板,“娘亲说过,义药馆是给需要帮助的人看病的。我有钱,不能占这便宜。”

文承年知这孩子应当家境殷实,给他药确实不合规矩,所以他原打算,自己替他付了那份钱的。

但没想到,这孩子思想这么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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