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倒是闲来无事,索性任宋嫂陪着,上楼一一逛了遍她从前那些个衣帽间啊、首饰柜啊、起居室什么的。

&ep;&ep;林林总总看过去,思绪总禁不住一脚迈回“当年”。

&ep;&ep;——可真要说起,又有什么怀恋的呢?

&ep;&ep;昔日她曾砸下重金买来的向美丽靠近的捷径,亦不过是毫无止境的欲望,欲望背后,寸寸剥离,只剩恐惧和堆砌而成的自尊心。

&ep;&ep;卓青站定衣帽间外的长廊,抬眼看去:镜面不动是落地镜,镜面旋转后便是储物间,那些绚烂夺目的珠宝,依旧在陈列柜里熠熠生辉,全然不受人世烦扰的侵袭,光洁且贵气。

&ep;&ep;当然,那些个钻石名表、金贵鞋履、限量版的高奢礼服,足以摆满一整个洗漱间的定制面霜和护肤用具,也依旧被“照料”得很好。

&ep;&ep;有那么一瞬间,当她站在这,像个陌路的参观客走近这一切,甚至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看见曾经无数次经过这里的“纪四太太”——

&ep;&ep;美丽,精致,谈吐温柔。

&ep;&ep;每一块镜面照出她,都面容温婉,着装讲究,恨不得连头发梢到手指尖都照顾周到,唯恐有丝丝点点在人前落了下风,永远矜贵高傲。

&ep;&ep;可她没有自己的人生,只依附着名分和地位扮演着应该的角色,快乐与悲伤都流于表面。

&ep;&ep;所以,那时她从不问自己快不快乐,只问自己知不知足。

&ep;&ep;“……”

&ep;&ep;淡淡笑着,她看向“纪四太太”。

&ep;&ep;“纪四太太”也在镜中看向她,杏目圆瞪——看向她的素面朝天,黑发披肩;孕肚隆起,一双平底鞋简单得朴素无奇。

&ep;&ep;可许久过后。

&ep;&ep;那双用大地色系眼影勾勒的弧度精致的眼睛,却忽而长睫微颤,默默垂下眼帘。

&ep;&ep;一颗眼泪从八年前的纪四太太眼角滚落。

&ep;&ep;八年后的卓青,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湿痕。

&ep;&ep;“太太……”

&ep;&ep;“嗯?”

&ep;&ep;“您刚才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ep;&ep;“没什么,想起来好久以前买了那么多衣服,真是浪费,好多都没穿过呢,牌都是新的——对了,我想起来,我走之前,还让你拿几件没拆的去给你女儿,宋嫂,她喜欢吗?”

&ep;&ep;一高一矮,一“胖”一更胖的两个女人,曾经面不和心不和的主仆,如今也能在无事的闲话中,像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淡淡谈起往事。

&ep;&ep;宋嫂搀着她,一路走到卧室阳台。

&ep;&ep;“喜欢的,她还让我给太太你道谢,可惜这么些年,您也没回来,一直也就没机会说。”

&ep;&ep;卓青在阳台的藤椅上落座,视线遥遥看向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男人背影颀长。

&ep;&ep;“其实也没什么道谢的,以前我在这住,小脾气很多,麻烦你的事也很多——”

&ep;&ep;她那一声悄然长叹不过行至半路。

&ep;&ep;宋嫂轻轻帮她按捏着手臂的动作忽而一顿。

&ep;&ep;却是压低声音,轻声对她说:“其实太太,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ep;&ep;说来也怪,好像人年纪一大了,总爱说对不起,那么多年总说不出口的道歉,一旦蒙上了“成熟”“成长”和“想开”的罩子,反倒能够顺理成章的说出口。

&ep;&ep;多少年轻时候死活想不通透的事,总纠结着的情仇与怨怼,在年纪渐长的岁月波折之中,也多半不过流于一句——

&ep;&ep;“如果那时候我更沉得住气就好了。”

&ep;&ep;“如果那时候我能够想开,及时止损,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ep;&ep;“……其实回过头来想想,那时候她对我也不坏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ep;&ep;世上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

&ep;&ep;只有聪明的人们创造出“对不起”,一句“对不起”,是冰山浮出水面那点点的尖端,底下厚重的陈年积怨,心绪颠沛,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ep;&ep;“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ep;&ep;可卓青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ep;&ep;却也只轻轻撑住下巴,一手轻揉着不安分的肚腹,眼神定定望向楼下的丈夫。

&ep;&ep;“……我那时候太年轻了,宋嫂,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爱情就应该是灿烂又绚丽的,是轰轰烈烈的。就像赌/博一样,有输就有赢,只有不吃一点亏,才能做婚姻的胜利者。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有时候,人生里太多太多事情都是算不清楚的。就像我曾经拼命想要证明我适合做纪家的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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