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多达五百余人的庞大车队,在曙光未露前的清晨,浩浩荡荡启程,在御道上缓缓而行,准备离开王城。

打头阵的戎车上,站着一名身着铜皮甲胄的高大虎贲。他双手持着旌节,表明车队已受王命,成为出外聘问的使者。

车队中心,是一辆被虎贲军士严加保护,以六匹马拉动的华丽四车。车厢宽大,通体赤红,四面雕有金饰,横辕上镶嵌了八只铜凤,异常精致。

此刻,王孙季满和父亲同坐大车里,心中满是焦虑,又感到兴奋。因为这是他出生以来,首次离开镐京远行。

十岁的王孙季满,长得俊秀白皙,是镐京王族公侯子弟圈内,众所公认的美少年,人们都说他长得像母亲。

除了优越外形,他的身份也很显赫,他是当今天子嫡孙,监国太子嫡子。

太子安有三子一女,按伯、仲、叔、季排序,分别是长女伯姬、长子仲邑、次子叔贾以及幼子季满,均为太子妃所生。

“看,这是监国太子殿下的车队!”

“王孙就在大车内。”

“据说此行担任天王使,赴太子妃的母国。”

大道两旁驻足围观者越来越多,当车队缓缓经过东门时,许多人纷纷在旁交头接耳。车内的王孙季满,隐约听到路人议论,不禁低声叹了一口气。

“美其名出使,其实是被送出国做质子……”

周礼规定,各国诸侯世子年满六岁,须遣送至镐京定居,直至诸侯薨逝,方被允许归国继位。

此一制度设置,美其名让世子们在宗周学习周礼;实际上,却是对各国诸侯进行变相控制。

同时,周礼明文规定,诸侯间严禁交换质子。但事实上,对于王畿以外诸侯而言,交换质子是十分普遍的事。但为免遭到违礼指责,诸侯们会用观礼、出使等名义进行。

毕竟两国发生纠纷,国君不能总是千里迢迢跑去镐京,向天子申述裁决。故对此番情况,镐京方面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心照不宣。

宋国,始封于成王时。周公平定三监之乱,遵循“兴灭继绝”传统,封纣王兄长微子启于商丘,建立宋国,特准其用天子礼乐奉大邑商宗祀,与大邦周为客。

此次王孙季满被派去宋国,情况十分特殊,既不是诸侯质子交换,也不是世子被派遣学习。表面出使宋国,实际上是天子之孙被送去与周为客的宋国,这倒是破天荒第一次。

出王城后,行驶约莫二十里,车队停在饮马驿。这里是进镐京前,接待往来使节和客商最后一个驿站。

兄长世子仲邑与王孙叔贾,走到大车前,一众虎贲士也早已伫立等待。全军肃静,恭候太子出来发话。

父亲身披赤红大氅,腰配金鞘长剑,长须美髯迎风飞扬。他缓缓走出车厢,负手立在车前,目光流转,不怒而威。

原本站在一旁,代表宗周使团出使宋国的小行人彪,行至大车前。

他恭敬地行礼道:“监国太子殿下容禀,车队往渭水南岸周道走,经芮邑、桃林塞,穿崤函通道,出洛水河谷,即可抵洛邑。全程四百里,须时十余日。”

“嗯,继续进发,护送王孙至洛邑……”太子安叮嘱一番后,挥一挥手,车队再次开拔。

我要离开镐京了……王孙季满在车内怔怔的想。

这几天里,王孙季满一直辗转难眠,不断胡思乱想。有时他会想,父亲何以如此狠心将自己送走,是否不喜欢他了?

有时,他又想离开那天,父亲会否为自己掉泪?甚至他还会想,当车队抵达商丘时,父亲会否让叔兄把长姊接回京,全家团聚,丢下他一人留在宋国?

“我不想离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落泪。

“小子,汝可安好?”父亲语带关切地问。

过于专注沉思的他,没注意到父亲走进车内,从威严太子转换成慈父容颜。

王孙季满擦了擦眼睛,回答:“禀父亲,小子安好,只是在寻思些事情。”他抬头仰望站在身前,高大伟岸的父亲。

“晓得为父何故送汝去宋国?”太子安问。

当初,父亲在王廷上提出此事,引起众卿强烈反对。尤其是德高望重的太史伯阳甫,直接在王廷上批评太子违礼。

他不顾反对,以监国太子身份坚持己见。最后经各方协调,遂定下以代表天子观礼名义出使商丘。

对王孙季满个人而言,宋国是否外国,去宋国是否违礼,他倒没这么在意。因为母亲是宋国人,宋国是他的外家。

他比较感到郁闷的,是此行目的。

对于父亲的提问,王孙季满思忖片刻,小心回答:“表面出使宋国,但此行主要归宗外大父的氏族。待小子行冠礼后,放弃王孙身份,成为巫咸世子……”

他迟疑一下,又道:“这期间,小子须努力修炼,成为一名大巫,接任外大母的大祭师位,率巫教对抗九神教与邪神,背负复兴巫觋之使命。”

父亲听了哑然失笑:“姑姑又同汝讲故事了。”

两个月前,巫教大祭师子夫人的使节抵京。子夫人是太子妃之母,王孙季满的外大母。自从母亲远嫁宗周,就不曾返回宋国,也从不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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