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时末,在一座名为“沈府”的府祇中,零星闪烁着几盏曛灯。

夜深人静,院中人影皆隐,似乎潜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灯影昏晕的房间中,沈鹤烟静立案前,她只着一件里衣,三千青丝随意披散下来,清雅而闲适,带着淡淡皂角的清香。

她的指尖摩挲着书卷的竹面,凹凸不平的触感让她若有所思。

秦国野心昭然若揭,只有拒绝与秦才能得生机一线……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人已经到了。”山叶明晰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此时人站在屋外,晚间空气中的湿气沾染了衣裙。

好半晌,沈鹤烟才停下动作,从案边随手取了一只竹簪把发束起,又接过山叶递来的提灯和外衫。

她盯着山叶的脸,突然问:“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山叶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意识到突兀的沈鹤烟苦笑一声,“没什么,只是想起你曾经是照顾云……”

她突然不说了,默默地将外衫披好,眸光低落地垂着,“也许是这段时间经历太多,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她兀自离开了,只留山叶一人。

远远的突然吹来一阵冷风,沈鹤烟的话就在她耳边回荡。

山叶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走进屋内,只发现案桌上,是林清徽留给沈鹤烟的遗信,以及……那些年云秋深寄给山叶的竹简。

沈鹤烟一路朝书房走去的,路上被风吹得颤栗,衣摆飘摇,脑子却格外清醒。

她推开书房的大门,光线柔和的屋内,身着白衣的青年正默默静候着。

“久等。”沈鹤烟将提灯挂好,在门边拍了拍衣袖等待寒气散去。

哪怕已万紫千红,也正是春寒料峭之日,大意不得的。

“云大人今日朝堂上的一番说辞,很是精彩。”

片刻之后,她走向屋内,从容地跪坐在来人的对面。

“谬赞了。”云锦书只当她是随口一提,“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擅长游说。”

“……”沈鹤烟低着头,默默取了手边的茶具。

呵,有什么用,忽悠人的本事罢了。

她也不想这样。

云锦书静静地盯着她几秒,旋即话题转道:“想来你邀我来这,也不是为了游说一事。”

的确,两人的身份,按理说不应该私下有交集。这时候说起此事,怎么看怎么奇怪。况且现在说结交一事也没用,苏郑已死,权力被垄断了,满朝文武哪里轮得到她说一个不字。

“那就聊聊最近,或者以前的事吧。”

扶在案上的指尖微微收紧,眸光流转变幻。

半晌,云锦书淡淡道:“……在边境的那次,你能凭借剑法认出,是我没想到的。说起来,几日仓促,此次应当算是重逢后,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脑海中瞬间有无数的场景奔涌出来,在画面里,有个小姑娘第一次拿剑,是他俯下着身仔细地教导,如何运剑才不会让自己受伤。而后,他从背后握住她生疏的手,腕间翻转替她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也许是为了不让自己沉沦,她刻意答道:“今早在朝堂上,挺正式的。”

云锦书被她说得微微一愣。

“那么你呢?”他的语气突然有些颤抖,“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不知道1沈鹤烟扭过头不愿直面他的目光,“这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父母辈的恩怨又何必让你来承担。”

“是我自己决定的,再如何艰难危险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1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哪怕一次呢?”

“云辞1沈鹤烟红着眼望向他,忍着痛一字一句地道,“四年来杳无音信的是你,不闻不问的是你们!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回去?”

书房内仿佛是瞬间陷入死寂,料峭的春寒灌进屋里,毫不留情地刺痛着被现实拖累得伤痕累累的人儿。

窗外山叶扯着心口处的衣料,听着里头的对话一句比一句更揪心。

年少时信誓旦旦的约定,在如今的局势下被撕得彻彻底底,不堪一击。

许久,又或许不过半刻,云锦书轻叹一声,抬手掩去唇边一抹苦笑:“这是你的选择……”

“抱歉。”

面上恢复往日浅淡的笑,他仍旧是从前那般温文尔雅,不问世事的白衣青年。

她不语,室内一阵沉默。就像上次那样,他们都很默契地不再谈论此事。

屋外远远的渐渐传来喧闹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争执吵嚷。

“有空的话,去见见小池吧,就在城西陌玉巷的客栈里。”

沈鹤烟闻言,倒是有些缓过神了,“范……公子,他也来了吗?”

“嗯……还有,他的未婚妻。”

吵闹的声音一步步朝这边而来。

“那个……红凝姑娘,她怎么样?”

“看来长林已经和你提到过了。”云锦书淡笑地说着,语气毫无起伏,早已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小池遇到她……应该是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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