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新郑。

大雨冲刷过的青石板路仍积着泥泞,大街上行人稀疏,有些萧条。

车辙压过,纯良无知的少年,怀着心底的跃雀扶下马车。

久别故乡的慰然总有一点。白诺想着,至少没有离开时那么大的恨意了。

虽然不知道白府那些讨厌的人过得怎么样,不过想想,他那花天酒地爱风流的老父亲,估计早就忘了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既然如此,急着回去做什么。

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街道和来往的人,白诺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他的长林兄,也许就藏在某个角落。

一时间,白诺的兴致又被提了起来。

他一定要见到他的长林师兄,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模样,可以独挡一面了!

“还给我1

猛然间,一道稚嫩却沙哑的声音落入了白诺耳中。定睛一看,竟是巷子角落,几个乞丐在争一个馊馒头。

发出叫喊的那一个明显更瘦小,同其他大人争抢显得不堪一击。

可他却不停手执意要抢,不出半刻就被弄得浑身是伤。

这是以前白诺肯定会害怕的跑开。但如今不同,也许,这正是一个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

这边沈鹤烟揣摩着面前人刚说过的话,不敢掉以轻心。

“殷相这是什么意思?”

殷相诡谲的的面上笑意更深,“本相自然是在为沈议郎感到可惜。”

他缓缓抬步,在沈鹤烟的身边状似无意地闲踏着。

“可惜这世上的人,根本不值得沈大人如此拼命。”

白诺大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看四处逃窜的乞丐们满意一笑。

他回头发现,那小孩正畏惧地缩在角落里。

“凡尘烟火,总有人扮着最人畜无害的角色。”

白诺微笑上前,朝那小乞丐伸出了手。

“善意的人对他们施以垂怜。”

那小乞丐古怪地看他一眼,啐地一口痰吐到他手心:“多管闲事。”

“殊不知他们心底的肮脏。”

又见一个妇女独自负重担而行,瘦弱的脊背几乎要压折了去。来不及多想,白诺连忙上前,在经过老妇人同意后搭了把手。

“他们曾辛勤劳作却受尽了残酷。”

那妇人突然大喊:“抢劫啊!这人抢钱啊1

“又怎不自甘堕落行将就木。”

沉重的木门发出一道诡闷的呜咽,白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刑府,对传话的人说明了来意。

“你们画地为牢,将自己置于‘正义’的金丝笼中。”

那下人古怪地看他一眼,引他至更昏暗的小屋内,伸手堪见五指,身旁隐隐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实则不过在编织虚幻,去欺骗你们那可笑幼稚的心灵。”

片刻后,刑大夫的房内传出歇斯底里的叫喊,一阵又一阵,响彻整个刑府。

“乱世出不了安分的百姓,更遑论守己的官员。在生存或名利面前,一切仁义道德都不堪一击。”

世界都麻木了。散乱的衣料,身上的勒痕,带着讥笑。涌上心头的愤怒、耻辱、崩溃、恶心……他双目张着像两个无底洞,呆滞,死气沉沉。而后这些都没有了,只有黑,绝望的黑。

“承认吧,这个世界早就乱透了。”

“你自以为是的正义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你不自量力的行为只会平添你的可悲。”

这些话如同溶洞中石钟乳上的水珠,一滴又一滴,都带着极大的回响。

而最恐怖的,却是殷相那愈发带着讥讽的神情。

“没经历过黑暗,又怎会畏惧深渊。”他看着逐渐有些失神的沈鹤烟,冷笑,吐出四个字:“年少,轻狂。”

沈鹤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涣散,一只手垂在身侧,极度反常。

仿佛与世隔绝,甚至连殷相接下来的话都听不到了。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矛盾和挣扎。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不堪一击。

殷相从她身边走过,不愿再多施舍一个眼神。对于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得手的新人,他已无半点得逞的喜悦。

无趣至极。

薄唇微启,清明的声音不徐不缓地淌出,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等等。”

有些惊讶,殷相止步,回身却见方才还迷惘的少年毫不顾忌地直视着他。

不是先前的充满敌意,也不是前一秒的失意迷离。那一双眸子,清澈如明静一般,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带着无声的坚定。

“我问你。”她开口,已不似先前那般用敬称虚以委蛇。

“如果世界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不正需要人去改变吗?”

“如果深渊真的存在,不正需要有人拼尽全力去打破陈规,粉碎爬满锈斑的铜墙铁壁和世俗的枷锁吗?”

“我承认这世道混乱不堪,数以万计的民众忍受着地狱般的痛苦。可这不是停滞不前的理由,因为错的从来不是人,是时代1

“历朝帝王臣子为改革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流尽了多少辛酸的血泪,才脱去野蛮和愚昧走到今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