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恪成道:“外面雪已停了啊。”

&ep;&ep;萧少卿一怔:“雪停了?”

&ep;&ep;这场落雪为时虽不长,地上积雪倒厚,午后薄薄的阳光穿透重重云雾,绵软乏力,慵慵然洒照人间。

&ep;&ep;萧少卿牵挂着夭绍的腿疾,起身洗漱罢,打发走了曹阳郡守,便急急去往玉萱阁。阁里没有他人,一片安寂,夭绍一人坐在榻上,倚着软枕静静看书。案边茶炉上水声沸腾,正噗噗作响,间或夹杂竹简相击的清脆,氛围恰是惬意舒适。

&ep;&ep;“腿还疼么?”萧少卿盛出两盏茶汤走到榻侧。

&ep;&ep;“好多了,”夭绍放下书卷,接过茶,对着萧少卿难得地笑意盈盈,“姑姑说昨夜你陪了我一夜,还冒雪去城外找熠红绫,多谢你了。”

&ep;&ep;萧少卿撩袍坐在榻侧,吹了吹杯中热气腾腾的茶汁,微笑道:“是该谢。怎么谢?”

&ep;&ep;“你还真不客气,”夭绍抿唇,“你想我怎么谢?”

&ep;&ep;萧少卿认真思了一刻,突发奇想:“反正今日无事,画幅像吧。”

&ep;&ep;“画像?”夭绍有些发愣,待回过神来,她微微舒展几下纤长的手指,也不推却,笑道,“画不好可不许怨我。”

&ep;&ep;“第一次么?”

&ep;&ep;“当然。”

&ep;&ep;萧少卿望着她,笑意愈发隽永深刻:“那更要好好画才行。”

&ep;&ep;两人都是说做就做的爽利之人,片刻后,侍从便取来画架,侍女磨墨以待。

&ep;&ep;“都下去罢。”夭绍摒退诸人,扶着画架,沉吟了好一会,方提起玉笔蘸墨,手腕灵活运转,笔下线条浮空而出,挥洒间,唯见自然流畅。

&ep;&ep;“怎么不看着我画?”萧少卿备受冷落地坐在对面。

&ep;&ep;夭绍道:“你什么样子,我还不记得?”

&ep;&ep;萧少卿唇角微勾,但觉流旋舌尖的茶汁刹那似多出几分沁心的芳香清甜。他起身走到夭绍身旁,静静望着她在画绢上泼墨写意。

&ep;&ep;夭绍的画一如她的字,行笔峭劲有力,却又不乏秀丽清雅,着墨之风流从容,极具飘逸之气。

&ep;&ep;素绢上此刻线影寥寥,却已见广袤的天宇、流光的孤月。苍野绝壁于挥毫间徐徐而现,顺着伏浪如波的枯草吹来的,仿佛还有那横破虚空的烈烈长风。一曲江水荡漾蜿蜒,色泽深沉宛若血凝。铠甲威仪的将军驰黑马自远处而来,血染战炮,挟剑凛然,刚毅俊美的容姿间有寒煞之气勃然而出,清澈黑亮的双眸在夜空下神光四溢,自透着摄人心魂的凌厉绝伦。

&ep;&ep;墨洒肆意,却又如此地咄咄迫人,嗜血杀戮的悲壮凭空而生,萧少卿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画面俨然正是岷江大胜后的那夜,孤月之下,苍壁之间,自己纵马徘徊在血流飞紫的江边那一刻。

&ep;&ep;只是画中的那个人――

&ep;&ep;“这是我吗?”萧少卿哭笑不得,画上的男子除了那双眼睛与自己神似外,看那面庞却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ep;&ep;夭绍盯着画绢里的人,缓缓放下玉笔,垂眸咬唇,睫毛微微一颤,脸色刹那苍白。

&ep;&ep;“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成他……”她蹙着眉,声音愈说愈低,忽地扬手将墨迹未干的素绢扯下,正要揉成一团时,萧少卿却伸手将画绢夺走,重新摊放在眼前,仔细看着画中男子的面貌。

&ep;&ep;他不得不承认,即便画中的人不是自己,可是他却不觉得突兀,更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那是浑然天成的一张面庞,更是浑然天成的一幅画。而那人的样子,他看在眼中,竟无丝毫的排斥,只有说不出的熟悉和亲近之感,于是忍不住询问:“他是谁?”

&ep;&ep;夭绍眼瞳中似存着疑惑,唇动了又动,才吐声道:“是憬哥哥。”

&ep;&ep;“云澜辰?”萧少卿捏着画绢的手指微微一紧,“你们很要好么?”

&ep;&ep;夭绍道:“我和他自小一块长大,和伊哥哥一样,你说好不好?”

&ep;&ep;“和沈伊一样?”萧少卿不知为何顿觉舒心,扬了扬眉,“他是不是从小就对你很不错?”

&ep;&ep;“憬哥哥吗?”夭绍微微笑起,看了他一眼,回忆道,“小时候,他聪明灵活,义气骄傲。他对我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喜欢和我绊嘴吵架,便和你一般。”

&ep;&ep;萧少卿寒着脸,一言不发。夭绍黯然叹息:“我其实倒宁愿他永远和我吵,可惜如今……”

&ep;&ep;“怎么?”

&ep;&ep;“他却不能说话了,”夭绍的神色失落且茫然,“而且重逢后,他似乎也不再是也前的他,对我忽冷忽热,让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ep;&ep;萧少卿望着画绢,沉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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