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秋高气爽,小庭院里的天空湛蓝透澈。傅华忽然觉得这个家里多了一个女人而变得有生气起来。晨起,那纤丽的身影如水波旖旎,暖了整个秋季的氤氲。收拾完毕,她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画夹与画笔边思索边勾勒,一双剪水双眸不时寻过来,也会不停地问着。没过几天,傅华便觉得自己逐渐掌握了那做铜胎的要领,心中也渐渐燃起了希望。

&ep;&ep;“谢老爷子在家吗?”这声音将傅华心中刚刚涌起的美好心情都震碎了。

&ep;&ep;傅华认得此人,来人是古玩城清远斋的主人高远方,也是谢京福的老友。谢京福听到这声音,明显有些提了些神气。他站起身来,低声说道:“你终于来了!”

&ep;&ep;高远方摸了摸自己粗大的腹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嘿嘿”笑着:“你这老怪物,终于要见我了?说吧,有什么事?”

&ep;&ep;谢京福的眼神凌厉地朝傅华射了过来:“去,你现在住的屋子里有个暗红漆柜子,里边有个前清的鼻烟壶,拿来,交给高老板!”

&ep;&ep;傅华的心里“噗通噗通”剧烈跳了起来,口中呢喃着:“鼻烟壶?”

&ep;&ep;谢京福看到踟蹰不动的傅华,眼神里的神色渐渐变得绝望起来。

&ep;&ep;忽然看到高远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哎呀,我说你这个人,真是,不过当年是个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您老人家还是自己收藏吧!”

&ep;&ep;谢京福看着自己的养子,嘴唇微微颤抖:“你为什么不去?”

&ep;&ep;傅华低着眼眉,一步一步朝后退了出去,蓦地看到一个红色的东西从头顶飞过,茶香沥沥,几片飞扬的叶片伴随着汤水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谢京福用了十几年的那把壶被重重扣到墙壁上,碎成几片。他退到一个地方不然觉得被挡住了,一片馨香渐渐传来,是吴美莹。

&ep;&ep;她惊诧地看着傅华骤然间变色的脸,知道他必然又捅了马蜂窝。

&ep;&ep;傅华闭了闭上,忽然用一种决然的勇气说道:“你打死我吧!那个鼻烟壶我给卖了,卖的钱也没有了!”

&ep;&ep;谢京福的眼神混沌起来,脸色由绝望变得悲哀起来,他看着高远方还在不停摆手,强自提了口气:“我等了你三年了,你都不来。这鼻烟壶说好了是你的,我都八十多岁了,身边只有这个不成气候的逆子,只想把东西留给最懂得它的人,可是,唉,这逆子竟然让我再一次食言了。”

&ep;&ep;他的神色渐渐颓靡起来,低声说:“对不起了。”便转身进了屋子。

&ep;&ep;高远方摇着头离开,而吴美莹痛心地看着傅华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蹲了下去。

&ep;&ep;傅华最初以为自己已经不为所动了,但是在看到养父转身的那个眼神,顿时觉得自己崩溃起来,心里如被一股悲怆的力量给撕裂,深入骨髓的疼痛瞬间齐齐涌上。他哽咽起来,不敢再看吴美莹,忽然起身冲出了家门。

&ep;&ep;他一直走,没有停下,没有叫出租车,也无视于眼前的车水马龙,就这样在行人的诧异中,双眼迷离,挫败般地、软绵绵地走着。天色茫茫,渐渐黑了,秋寒不期而至。他再一次无力地蹲在地上。

&ep;&ep;人生是一场漫长的修行。这些傅华都是知道的。他记忆深处是母亲模糊的面容,在自己三岁多的时候才被养父从孤儿院里领回家,那时候,他总是躲在墙角,悄悄看着养父自己在台案上画图,之后就是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沉浸在在珐琅的梦里,却是极少和自己亲近,偶而才会用深沉的眼光看自己一眼。

&ep;&ep;但养父可能不知道,那样的眼神对傅华来说,不是温暖,不是呵护,是无休无止的期待。他知道那种期待是渴望自己“一飞冲天”的奇迹。但是傅华知道,自己骨子里流淌着些不安的血液,他不想和养父一样,一辈子都窝在屋子里做珐琅,他想要的生活,是动态的,不断变化的精彩。

&ep;&ep;于是,他去学攀援、学滑冰,却不慎摔伤了膝盖骨,每到阴天下雨,腿部就会隐隐作痛。医生说这样的腿不适合远行,需要休养。他觉得自己的梦境破灭了,便去后海的酒吧里找醉,醉意的人生最是荒唐,也因此惹上了牢狱之灾。

&ep;&ep;当吴美莹如空谷幽兰一般出现了,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重新复活了。他也知道手中的破铜坯经过无数的日日夜夜匠心凝聚会最终变为华美的器物,那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但这条路好长,那样灵性智慧的姑娘会愿意看自己一眼吗?他觉得自己很不堪,年华如流光,稍纵即逝,再也追不回过去的梦了。

&ep;&ep;一阵熟悉的兰花香若隐若现,一副曼妙温暖的躯体紧紧挨着自己坐下来:“华哥,这些天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怎么做珐琅,怎么沟通设计图案,我还看到你丰富的内心。”

&ep;&ep;“什么?”傅华惊呆了,抬头看到吴美莹正浅笑,“你一直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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