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一个人拖着行李去参加义齿培训的那一年,我二十二岁。

&ep;&ep;时值五月,我搬进在北京的第一个住所。那是一间八人宿舍,看起来人挺多、挺热闹,却都很孤独。当时的我,还没敢奢望有一天可以写一本书,只是想“先独立”。

&ep;&ep;晚上九点,“深夜书摊”经常会在小区门口亮相。书摊老板还挺年轻的,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单眼皮,戴着黑框眼镜,圆脸,身材敦实,个子不高,少言寡语。他不怎么招呼客人,只顾着低头看书。他有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大招牌,上头写着“正版图书,全部五折”。当时能做到这一点的,还只有五道口的地标书店——“豆瓣书店”,但五道口离我有点儿远,所以我渐渐成了“深夜书摊”的常客。

&ep;&ep;晚上九点,烧烤摊、凉皮摊、麻辣烫摊和书摊一起占据了小区门口的空地。一边划拳喝酒,一边静默翻书,这场景我时常觉得有点儿魔幻。

&ep;&ep;后来,我渐渐与老板熟了,也和他加了qq好友,时不时找他订一些书。

&ep;&ep;有一次,我去取订好的书,交了钱,忍不住问他:“你这么卖书,赚钱吗?”

&ep;&ep;他推了推眼镜,说:“我从没想着靠卖书赚多少钱,我就是喜欢书。”

&ep;&ep;“那一辈子摆书摊吗?”

&ep;&ep;“现在先摆书摊赚点儿小钱,攒够了钱开个书店,要是有了更多的钱,我就开一个私人图书馆,让人免费看书。”

&ep;&ep;我有点儿惊讶,我从没想过,一个每天会碰面的,永远低着头安安静静看书,外表朴素沉默的人,心里藏着这样美好的愿望。

&ep;&ep;“祝你早日梦想成真。”除了祝福,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ep;&ep;我听说很多书店倒闭,后来变成了连锁甜品店,倒是生意兴隆。对于开书店这事儿,我并不乐观。

&ep;&ep;黑糖是我第一个熟悉起来的同事,也是先我一步入行的“前辈”。她性格开朗,时常不顾形象,搞怪逗笑大家,人缘特别好。

&ep;&ep;她家庭负担很重,爸爸生病,家里欠了很多债。她几乎把所有工资都寄回家,自己只留下吃饭的钱。梦想对她来讲是奢侈的东西,生存才是摆在她面前最难的命题。

&ep;&ep;黑糖每天七点半下班,然后到隔壁广场的711便利店去兼职,赚点儿小钱。别的姑娘稍微赚点儿钱,就会给自己买点儿衣服、化妆品,黑糖永远穿着军绿色的工装长裤,两件纯色t恤轮流穿,素面朝天马尾辫,一双帆布鞋是从天桥上买的,二十五块钱。

&ep;&ep;唯一能让她眼睛发光的是写作。每天晚上兼职结束回到家已经十一点,黑糖就会坐在电脑前面开始写小说。

&ep;&ep;写小说还挺难的,人物、情节、文笔、结构……她不是科班出身,唯一的优势是看了很多小说,但她每天都坚持写大概2000字,无论到多晚。

&ep;&ep;再到后来,她辞掉了兼职的工作,每天下班回到住处就开始写小说——当时,她逐渐能够靠写作赚钱了。

&ep;&ep;写书这件事并不容易,尤其是网络小说写作门槛低,在海量的网站与写手中间,上架容易,获得高点击量难。

&ep;&ep;阿萌住我奶奶家隔壁,小时候我们关系还可以。后来阿萌早恋,学习成绩下滑得特别厉害,再后来她去了职高,我们渐渐联系就少了。但我知道她是有一个梦想的。

&ep;&ep;有一次,我们在楼下相遇,一起坐在树下聊天。

&ep;&ep;大约是春天,记忆里微风惬意,阳光暖人。

&ep;&ep;阿萌说:“以后,我想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

&ep;&ep;在一众还没开窍的学生中间,阿萌总是穿得最好看、神情最恣意的那个。哪怕是学生服,她也能想办法穿出花样,内搭白衬衫、卡其色针织马甲,外面穿一件卡其色的长款工装棉服,白底拼色板鞋,学生服裤子下面会露一点点焦糖色长棉袜,一周五天,他都能搭配出来不一样的风格。

&ep;&ep;只是当时所有人都盯着考试成绩,没人觉得她与别人不同的审美能力是一种天分。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把学习成绩搞好才是最重要的。

&ep;&ep;五年后的一次机缘巧合,我去了一趟青岛,见到了当年的书摊老板,当时他已经开了一家文化空间复合独立书店。

&ep;&ep;书店分了三个区域,图书排放区、咖啡店、文化活动区。他还是习惯坐在书架中间低着头看书,还是戴着差不多的一副黑框眼镜,沉默不语。

&ep;&ep;我们在他的书店见面,他请我喝咖啡,简单的寒暄过后就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我们相视一笑。

&ep;&ep;“恭喜你,梦想成真。”我举杯敬他,心怀羡慕。

&ep;&ep;七年后,黑糖在大理买了一套房子,成了半个当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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