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道:“雷元帅,都是末将调停失当之过!元帅临走时,原本再三叮嘱,要末将做出大军未撤的假象迷惑南朝,甚至特意吩咐军中一切取火用炊要一如往常,若照此行事,原本不会有误。末将却百密一疏,没注意伪装取水车数量。那丁珂平狡诈如狐,竟然看出我军每日取水数量太少,不够八万多大军饮用,从而推断出我大军已撤,趁中午我军换防时大举进攻。我们措手不及,被打得大败。那丁珂平一不做二不休,竟狂追三百里,一路杀人无数。到得后来,我只保住两千残部,逃了回来。”

我心头惨痛,狠狠咬紧牙关,脑袋里乱成一团。隔了良久,一阵冷风吹过,我冷静了许多,突然想到:我军换防的时间通常排在正午,丁珂平竟然知道,看来他对北国军务非常了解,不是在北国呆过,就是身旁有高人为他出谋划策。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如利箭般,狠狠扎入我心头!

不错,果然有这么一个人——孟天戈。

她在北国将近半年,曾经和我军□□事,几乎可以说是最为熟悉我的用兵之道和北国军队情况的人。

是了,孟天戈,是孟天戈在帮他。

想明此节之后,我心头忽然一阵刀砍一般的感觉。

呵呵,上天给我的试炼,难道还能更多吗?

孟天戈,孟天戈呀!

看来你是一意要与我为敌了,我居然妄想对你念着几分昔日情意,真是傻得可笑。

我要好生记住,不管那个女人曾如何令我心动,她如今只是我的敌人。

只是敌人而已……

可我为何还是如此痛心欲狂,就如沸腾的岩浆在不断鼓噪?

也罢,我承认。是,孟天戈,你对我的意义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但,无论如何,你帮着丁珂平杀了我三万弟兄,再多的感情也要被鲜血和仇恨淬炼成一把利刃。

这番剜心之苦,我定要你也尝过一回。

我想了一会,彻底平静下来,扶起铁图,沉声道:“铁图,你不用自责。丁珂平狡诈如狐,何况有孟天戈相助于他,本就很难对付。此番大败,应该怪我冒险留下你等。”

——虽折了三万大军,可男儿行事,越挫越坚方显英雄。我怎么如此容易就被打垮?

铁图听得我言语,神情一振,叫道:“不错,雷元帅!只要你在,咱们弟兄们是什么也不怕!丁珂平再凶险,末将也要和雷元帅一起,报得此番大仇。”

我点点头,说一声好,当下将铁图的两千残部与大军汇集,安置妥当。和铁图细细商议一会,这才知道,丁珂平竟然已夺回了粮道,还从铁图的大营中抢走了一些粮草。

这样一来,原来我定下的困杀之计显然是落了空。

不过,我也不怕他,就算粮道被抢回,我也可设法让南朝朝廷不送他粮草,丁珂平兵尽粮绝之后,纵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北天关撑得多久。

心头计较一会,我忽然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谢广宁。

他当年勾结御锦的秘密被我掌握,往来密信成了谢广宁最大的把柄,这些东西一旦在南朝公诸于众,他别说做宰相,连保住性命也不能。所以只要我以此为挟,再许以厚利,以谢广宁那种无情无耻的性情,很难不动心。他身为南朝宰相,要想钳制一个边关守将,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我心下计议停当,当下命令铁图:“铁图,你也不用随我征讨北天关,我另有要紧任务,派你亲自去办。”

铁图精神一振,忙道:“元帅有令,末将但无不从,若能办妥,也好将功折罪。”

当下我在马背上草草修书一封,盖上扫南大元帅金印,吩咐铁图换过一身平民装束,亲自带去南朝。铁图领命而去。

我整顿大军,就地驻扎,知道丁珂平此番大胜之后,定不会轻易放过袭击我的机会,他想必已猜到我去沧海郡平定御锦之事,我回去的路上多半会有丁珂平留下的厉害埋伏,若在此驻扎下来,派探子刺探一番,一则可以修整一下疲惫之师,二则也可避免中了他的奸计。如此等待了一日,探明前方无事,我料定丁珂平不可能长期在北国腹地久留,这才带领大军,奔赴北天关。

这一次,我是有备而来,甚至花费重金请高手匠人设计了登云梯。这是根据北天关城池高峻的特点,专门做出的利器,用于攻城,可说是无坚不摧。靠着它,我们的士兵可轻易冲上城楼,北天关将无险可守。就算丁珂平有些道理,他也很难对付我的得意之作。

大军风尘仆仆,来到北天关外。我看到燃烧后的大营,尚还冒着一股股的青烟,在一片肃杀之中,满地横七竖八地躺着士兵的尸体,无人收拾。有的尸体甚至已被秃鹰啄得面目残缺,露出了森严的白骨。

我沉默地牵着马,小心地一步步迈过满地尸首,尽量不踏在他们身上。这些人曾经是鲜活的生命,随我攻打南朝,却不料成了黄土滩头无人收拾的白骨。因我之过,令如此多的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想必此次就算打下南朝,我在北国也会成为万民唾骂的对象。

是,这是我之过,若非我南征中遇到如此波折,他们怎会丧命?

但我不会后悔南征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