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大年夜一早,陈蓉蓉就揣着零钱跑到小卖部来了。

&ep;&ep;清晨烧灶的时候,昨天还好好的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外婆怕耽误做年夜饭,赶紧让她出来买个新的。其实她原本也不清楚打火机出了什么问题,然而临出门前,外公偷偷塞了钱给她,让她顺带捎一卷鱼线回来,而且千叮咛万嘱咐决不能叫外婆知道。这下子,她立马就明白打火机是谁弄坏的了。

&ep;&ep;她的这个外公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平生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鱼。可要说这爱好健康吧,似乎又不其尽然。外公对于钓鱼的热情,简直到了可谓痴迷的程度,倘若连着三天不甩上一杆,他能难受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平常外婆也由着他去,只是这大过年的,外孙女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就不许他整天整夜地蹲在水库边上。何况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天气又阴寒,有什么必要非去折腾自己的身体不可?这些话每年都要说,有时甚至还要骂,却依然无法阻挡外公前往水库的脚步。今年的外婆终于忍无可忍,把钓鱼佬的鱼线给没收了,任其翻箱倒柜也找不出一根。外公为此萎靡不振了好几天,陈蓉蓉都以为他彻底死心了,没想到,居然给他想出这么一个暗度陈仓的计划来。

&ep;&ep;即使在慈爱的外祖父母中间,偶尔也会发生只能选一边站的情况。这倒不是祖孙俩头一回这么干了。小时候到集市上,外公总是从外婆给的钱里抠一点下来给她买糖饼。吃完以后嘴一定要擦得干干净净,万一叫外婆发现,那可就再也没有下回了。所以除开同情外公,这些往事倒也在她的心里勾起了小小的童趣。沿着大路一直往前,中间岔道口上的平房就是

&ep;&ep;村里唯一的小卖部。水泥剥落的外墙俨然裸露出暗红色的砖块,路边种着几垄蔬菜,后头还盖着两间稍大的房子,平常店主一家就住在后头的房子里。今天要过年,店里别说顾客,就连看顾门面的人都找不见一个。她朝后头喊了几句,大约有人听出她的声音,连面都没露就嚷嚷道要什么自己拿,把钱放在柜台上就行。然后她从纸盒里拿出了一只打火机,还有一卷封在塑料包装袋里的鱼线。打火机可以直接塞进口袋,鱼线可不能那么大摇大摆地拿回去。她心想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于是解开棉衣扣子,一边往外走一边把整包鱼线塞进毛衣底下。因为低着头,脚下走得又急,一出门就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ep;&ep;要不是对方及时抓住她,这一撞少说也得结结实实地摔上一跤。可是等站定以后,她又骤然感到一阵强烈如目眩般的冲击

&ep;&ep;“你走路总是不看人吗,小村姑?”

&ep;&ep;你怎么怎么,

&ep;&ep;难道自己大白天的也在做梦吗?不然那双黑眼睛怎么会跟梦里的一样,这样地看着她,含着笑:“怎么?”你你是来工作的吗?”

&ep;&ep;顾惟是真的笑出了声。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工作?他到这种地方来能有什么工作?

&ep;&ep;“我抛下工作来找你。”

&ep;&ep;她把眸光盈盈的眼睛盯望他,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激动的血色从两颊一直染上脖颈,仿佛能听到心潮正在起伏的胸脯里激荡。其实她险些想扑进他的怀里去,可是一想到自己连衣服的扣子都没扣好,身上又揣着一包鱼线,要是在他的怀里膈着他,那多难为情啊。所以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我太好了真的真的太好了

&ep;&ep;哪管再怎么语无伦次,她也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手。两人并肩走到店铺外头,骤然受到一阵寒风的侵袭。顾惟脱掉手套,以便把她和自己牵着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另一边手上还拎着一样东西。这是什么?”

&ep;&ep;“年货。”

&ep;&ep;“你你要到家里来吗?”

&ep;&ep;陈蓉蓉感到难以置信。

&ep;&ep;“不欢迎?”

&ep;&ep;“不是欢迎,太欢迎了~

&ep;&ep;其实就在刚才,她已经冒出了请顾惟到家里吃饭的念头,哪怕只吃午饭也好。这会儿真的听到他这么说,她高兴得简直产生出一种负罪感。因为她知道顾惟平常跟父亲见面的机会不多,让他留下来,好像就等于把他从他的家人身边抢走似的。“那爸爸一个人过年吗?”

&ep;&ep;有那么一瞬间,顾惟都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爸爸指的是自己的父亲。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爸爸

&ep;&ep;现在在哪,是不是一个人过年更用不着他操心。突然,一声尖锐的爆鸣刹住了两人的脚步。原

&ep;&ep;来一群孩童正在往田埂上扔炮仗,玩得兴起,不知谁失手扔到他们附近。把炮摔到大路上是要挨骂的,所以这群额上发汗的顽童赶忙一溜烟地跑开了,边跑还边冲他们起哄。顾惟当然很不高兴,他不喜欢小孩胡闹。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到了这儿居然语言不通。除开陈蓉蓉,其他人说的完全就是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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