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黄昏时分天降阵雨,把地面浇得水光潋滟。

&ep;&ep;姜郁双手缩在袖子里,拖着笨重的拉杆箱,拐弯抹角避开水洼,寻找着自己的车。

&ep;&ep;夜深人静,轱辘的声音在阒无一人的小区里沉闷作响,她心乱如麻地想着今晚的事该如何收场。

&ep;&ep;明天就是小年,眼看着大年三十也不远了,到时候胡新梅喊她去吃年夜饭怎么办?

&ep;&ep;不去,她和席漠燃闹矛盾的事会被戳穿,一家人苦口婆心从中调解,就和她之前到老宅悼念一样,念经似的在她耳边唠叨,最后不得不屈服。

&ep;&ep;去,她又要跟席漠燃搭台唱戏,明明心里计较得要命,却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扮得如胶似漆,这是她做不到的。

&ep;&ep;冷风一吹她的脑子也清醒了,知道自己留着觊觎她的男人的联系方式做得不地道,吵架的时候不顾后果地挖苦他更是有错在先,可她恨席漠燃的讳莫如深。

&ep;&ep;他寂静得像天际遥远的星辰,又如悬在空中清辉朗朗的皎月。

&ep;&ep;他高不可攀,神机妙算,而她被蒙在鼓里,似蝼蚁,似尘屑,是那样卑微渺小。

&ep;&ep;她在他身边,总能感到一种来自神明的谴责。

&ep;&ep;也许是她清高自负吧,从一开始就不想知道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想安宁地生活在狭窄的世界,做自己故事的主角,而他则希望她能和他并肩而立。

&ep;&ep;起初她以为他们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接触下来才发现他们是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ep;&ep;他们站在两条不同的跑道上,他一直一厢情愿地把她往他的道上拽,最终她被判犯规,他却站在制高点上责问她为什么不守规则。

&ep;&ep;她有时候会觉得很荒唐。

&ep;&ep;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ep;&ep;说不明白的。

&ep;&ep;他可以割肉喂鹰,可以舍身饲虎,甚至可以忍受胯/下之辱,但你要是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你可真是个孬种,他可能会自刎江边。

&ep;&ep;他总是自以为是,只有让他付出代价,他才会意识到,原来给予不是单方面的,他为你挡下了枪林弹雨,你同样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ep;&ep;她只想让自己的付出为他所知。

&ep;&ep;姜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箱子弄进后备箱,盖上车盖没急着走,站在车边看着万家灯火,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顾着跟难缠的客户交涉,下班的路上还在不断发语音,结果她坐反地铁,戴着耳机听不清报站,折腾到很晚才回家。

&ep;&ep;为了和他办离婚,席漠燃专程打了申请回来,在家门口的路灯下等她。

&ep;&ep;她远远就认出了他的背影。

&ep;&ep;他穿着黑色大衣,背朝着她来的方向,孑然而立。

&ep;&ep;大概等了太久没等到她,上了楼又下来。

&ep;&ep;等到后来已经不指望她转钟前回来了,都没给她打电话问情况。

&ep;&ep;他那时应该知道,就算打了电话她也不能马上回来。

&ep;&ep;他不急着走,多此一举反而让她反感。

&ep;&ep;看到他孤清挺阔的背影,姜郁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送行,这次他向她走来,温情脉脉地对她说,他忘不了。

&ep;&ep;长了千年的铁树终于开了花,可她心灰意冷,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决心,和他擦肩而过。

&ep;&ep;到了楼上,她的东西打包好了放在门口,他的行囊就放在其中一个整理箱上面。

&ep;&ep;他说姜郁我们谈谈,我们还没到要离婚的地步。

&ep;&ep;她说我也没想过我们会离婚,可你看看我,为了我们俩的事,一个月都没怎么吃东西,我怕再拖久一点会得厌食症,也不想你为我们的事忧虑,你干着那么危险的工作,是最不容分心的,咱们好聚好散,都留一条命,好好活着。

&ep;&ep;第二天办完手续,从民政局出来,她把车开到江堤上,伤心欲绝地放声大哭,哭到路人心惊胆战地跑过来劝,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啊。

&ep;&ep;那时她天真地以为他们分开就不会再难过了,结果在恢复单身后戒除习惯的过程中一败涂地。

&ep;&ep;她的生活里没有他,心里却全是他。

&ep;&ep;逛超市,结账的时候发现下意识拿了很多男士的东西,只好挑出来,抱歉地说这个不要了,买日用品习惯买双份……

&ep;&ep;回忆了这么久,实际上她在等席漠燃追上来。

&ep;&ep;不知道为什么,情侣或者夫妻吵架,递台阶的时候都只递一次。

&ep;&ep;如果他递第二次,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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