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任何一滴酒,一块点心,都会要了他的命。

&ep;&ep;他不过是一届商家子,来天子脚下,博富贵功名,一日日煎熬心血,千般思虑,百般筹谋,盯住每一个人,听每一句话,捕捉对方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不能有一丝丝差池,不能有半点懈怠。

&ep;&ep;整整两年,日日如此。

&ep;&ep;此时到了最后,更不能放松,要咬住牙关。都是骗,都是阴谋,千万不要上当,算计他人的人,不能信何人。一旦轻信,就死无葬身之地。

&ep;&ep;早已倦怠至极的陆子期,始终咬紧牙,等着。

&ep;&ep;可,等什么——

&ep;&ep;一时间阳光耀眼,书房门开,是刺鼻的桂花香气,有磔磔笑声。出来的却是他打小崇拜的父亲,陆子期整个人都好像小了,他一下子记起来,他还是少年,他想上前,可明明是父亲俊美儒雅的脸,他却在最后一刻看出狰狞变形。

&ep;&ep;陆子期停住,他也是他们一伙的,来送他死。父亲手里捧着茶盏抵到他的唇间,劝他喝吧,喝了就好了。先还是劝,然后就变成硬灌,“都是为了你好,喝了就好了”,全都是骗。

&ep;&ep;少年陆子期只觉周身无力,在父亲手下无法可想,可他能咬紧牙关,绝不能——绝不能——

&ep;&ep;有呼啸的北风,雍容美好的母亲最后只剩下一把骨头,看向他的目光犹有千言。陆子期想上前,可怎么都走不完那短短一程路,他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上前,上前,可一切都是徒劳,他想张口问母亲,问母亲还有什么话要说。

&ep;&ep;瞬间就听到周围黑暗里都是无声屏息,他们都在等他开口,等他的破绽。

&ep;&ep;殊死一搏,只需一个破绽。他九死无生的路,就彻底死了。

&ep;&ep;母亲行将凋零,最后时刻冲他喊:“孩子,活着,好好活着。”

&ep;&ep;活着,陆子期只能咬紧牙关,看着母亲消散。

&ep;&ep;他要——,对了,咬紧牙关,活。

&ep;&ep;这人间这么累,又累又无趣,他到底在等什么。

&ep;&ep;他太累了,思绪涣散,总觉得有什么就在心口眼前,可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累到甚至没有力气,聚拢起那个答案。

&ep;&ep;渺渺的,有“咚——咚——咚——”的声音,很远很远,听不真切。是什么?陆子期想去听,可,他太累了。

&ep;&ep;没有人知道,无所不能,从容应对一切的陆崇礼,太累了。

&ep;&ep;倦到指尖都抬不起,听着外头远远传来的“咚——咚——咚——”,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他心上。

&ep;&ep;让倦极的少年,脱力靠着墙壁,唇边却慢慢有了笑。

&ep;&ep;想沉寂在这场大雪的敲门声中,那里好像有他向往的一切,他只是累极了,找不到门,打不开。

&ep;&ep;他觉得,那里可以安放他的一生,安放他再也走不动的——一生。

&ep;&ep;少年笑得极美,目光看向大雪,看向那扇大门,目光连同他嘴角的笑容,都渐渐涣散。

&ep;&ep;“不好!”老太医喊出了声,额头汗出,小童从未见过师傅这样慌张,一时间都擦不及。

&ep;&ep;房间里顿时更慌乱,有人已再按不住哭声。

&ep;&ep;音音跪在床榻,根本不敢碰床上人,好像一碰,血就立即涌出,鲜血在带走他的生命。

&ep;&ep;她凑近床上人的耳边,哭道:“哥哥,你就张开口,喝了药吧。”

&ep;&ep;倦极的少年突然一愣,涣散的眸光聚起,慢慢看清了大门,他拼命挣扎着起身,可身子似乎真的一丝力气没有了。可是,他要起来,他一定要起来。

&ep;&ep;她在等他。

&ep;&ep;她——

&ep;&ep;是他活着的理由,是他日日的期待。

&ep;&ep;是他的山川日月。

&ep;&ep;她是他的音音。

&ep;&ep;奇迹发生了。

&ep;&ep;一直紧闭牙关的人,在众人都束手无策濒临绝望之时,慢慢微微启了唇,松开了始终紧闭的牙关。

&ep;&ep;老太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当即把碗靠近病人唇齿,眼睁睁看着这个天下最自负固执的病人,在用仅存的生命力努力配合他喝着药。

&ep;&ep;太医当即喊道:“再拿药来,快!快!”趁着陆大人有知觉,感觉把药喝进去。

&ep;&ep;先还被绝望裹挟的屋子,突然有了生机。

&ep;&ep;钟大娘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又一碗药,入了公子口中,她看着汩汩渗出的血停了,公子脸上的清灰气淡了,无了。

&ep;&ep;腿一软,她差点直接跪倒,多亏钟伯伸手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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