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吼,吓了一跳,脚下默默往远处挪了挪。回头一看,代县丞手作喇叭状,声嘶力竭,才这么一会儿,脸都喊得通红。

&ep;&ep;戚廉隅是这边最年轻力壮的劳力,当仁不让在上头挥大勺。余常欢平时也学些功夫,臂力不小,也自告奋勇去盛粥,余大人围在两人身边递汤水,余夫人在后头收了碗洗,章太傅在旁边舀生米发放。

&ep;&ep;一行人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除了越春。

&ep;&ep;越春干站着颇不好意思,两边各看了一眼,还是觉得分米适合自己些。

&ep;&ep;她走过去拆了米袋,拿了个小碗,一人也只能分一碗。

&ep;&ep;她一来这处,百姓便自发在她跟前也排了个长队,倒也算井然有序。

&ep;&ep;越春倒也算有条不紊,但面前排着的人不见少,手下难免加快,不一会儿额上鼻尖都渗出了汗。

&ep;&ep;越春手里不停,刚舀出一碗要送到举上来的布袋里,却发现里头已然有了一些,原来领了米的男子还未如常走人。

&ep;&ep;越春手底动作停下,面带疑惑,那男子结巴开口:“可以多给些么?家里还有许多弟弟妹妹。”

&ep;&ep;这个男人衣衫也如大部分人一般破烂,头发凌乱脏污,身形瞧着极瘦,但声音却粗粝沧桑,瞧不出年纪。

&ep;&ep;布施本就不是易事,不管有何苦衷难为,规矩是千万不可破的。若这个巧言两句得了甜头,后头的人那还肯满足于一碗?

&ep;&ep;不管是正在排队的,还是先头领了米的,都紧盯着这处,像是她敢把那碗米倾倒下来,他们就预备扑上来疯抢一般。

&ep;&ep;越春定定摇了摇头,语气亲和,但也坚定:“规定便是如此,若只有你一人来,那就是只有一碗的。你放心,明日还有。”

&ep;&ep;那人低了头,喃喃自语一句。越春虽听不清,但还是看到他嘴唇的蠕动,“你说什么?”

&ep;&ep;越春倾身过去,想听得更清楚些,未料铺面一阵大力,她被掀翻在地,那男子顾不得她,转而扑向米袋,哆哆嗦嗦展开手上的布袋,两手捧了一把。

&ep;&ep;有他这么一闹,原先还按捺着的灾民一哄而上,守卫们也连忙挪到这处,奋力抵抗,一时间鸡飞狗跳,越春慌乱中被踩了好几脚,苦不堪言。

&ep;&ep;戚廉隅见这边纷乱,跳下板车,拨开人群,将那几个起头闹事的各踹了一脚。尝到苦头的几个当即后退,空出了一片。

&ep;&ep;越春仍瘫坐在地,腿软腰疼,站不起来,地上还有一滩血迹。戚廉隅强压下火气,弯身将人抱起,转身回了驿站。

&ep;&ep;越春一生顺遂,没吃过什么苦头,就算来了这话本里,也很少有灾痛,像这样的伤大约也是头回。她身上无一处不疼,先头那大力将她撞翻,脚腕磕在镇石上,整个人仰翻。偏偏后头还停着个板车,她腰肢直直撞上去,五脏六腑跟着疼。

&ep;&ep;更别提她手松劲时杂碎在地的瓷碗,她手下意识撑地的时候就划了满手的血淋漓。

&ep;&ep;戚廉隅端了清水进来,就见她抱着流血的手心发呆。他像是有些火气,抓她的手都不温柔。

&ep;&ep;帕子沾了水,在伤口边缘擦拭,仍止不住血,反而刺得她生痛。

&ep;&ep;他蹲身听得头上的女子隐隐吸气声不绝,更是觉得气血冲上脑门,口无遮拦训斥:“吃不得苦又怕疼,你来这里做什么?”

&ep;&ep;挡在前头的就算不全是男子,至少也是余常欢那样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她长得漂亮,身量又纤细,一瞧就知道是个好拿捏的,有心之人不挑着软柿子捏才有鬼!

&ep;&ep;他等了片刻,没得到答复,再开口语气冰冷严肃:“明日你便收拾收拾回姑苏。”

&ep;&ep;刚开始见着她的欣喜劲儿过去,剩下的就只有担忧。此处本就杂乱,他也不能时时看顾,今日之事更是狠狠给了他个警告。

&ep;&ep;但越春是决计不能走的。

&ep;&ep;“我不走。”

&ep;&ep;“你今日都……”戚廉隅见她还执拗至此,更是难掩怒气,声音都难免大了一个度。

&ep;&ep;越春像是不甘示弱,也大了声音打断他:“我来照应你,受了这样的横祸,你不去想怎么解决困境,倒想着解决我!”

&ep;&ep;这番话被她说得理不直,气也壮,句句透着莫名的谴责,但却真真叫戚廉隅无力反驳。

&ep;&ep;原因无他,他察觉她声音里带了轻微的哽咽哭腔。他这才抬头发现,她眼睛里都闪着泪花,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ep;&ep;以往云淡风轻,浑似飘忽不定的谪仙的人,突然脸上多了些尘世的嗔痴喜怒,倒显得生动了许多。

&ep;&ep;他心一坠,干巴巴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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