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相柳的到来,屋内屋外分化成两个世界,外边的乡邻们轮番出着花招戏弄今天的新人,不时爆出一阵大笑声,屋内的两个人虽然面上带笑,但空气里总有几分深深的寂静。

相柳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小六,见她为这对新人面上浮起一层认真的高兴,有些不解,便直接说了,“你是神族,生命漫长,等他们都死时,恐怕你还是现在这幅样子,有意思吗?”

小六一脸坦然地看着相柳,不因为他的问话而有任何情绪波动,难得认真地回道,“我怕寂寞,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相伴也是好的。”

小六说完,也是感觉到自己这真实的想法交付得太轻易,又很快住了嘴。偷眼看看相柳,那魔头倒是没笑自己的天真坦白,反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这难得交心的氛围,对二人来说都太过陌生,小六和相柳各自都感觉有些不自在,还是小六又赶紧没话找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又取来两只一套的杯子,“大人来都来了,喝杯喜酒吧,这可是我自个儿酿的。”

小六递了杯酒过来,相柳相当自然地接在手里,暗嘲自己怎么对这人就是如此放心,平素离开营中,明明都会格外当心,也许,是因为她低微的灵力和坦然不加掩饰的性子吧,相柳总觉得小六就算要对付谁,也不至于用那下三滥的鬼祟暗算手段。

对有些人的信任,似乎就是这么毫无理由的,相柳用酒杯掩住自己此刻的心事,饮了一口,余光瞥见小六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脸奸佞的坏笑。

这家伙,又来这一手。相柳面不改色,品评手中粗陋的酒水,“除了酒中下的毒,无一可取之处。”

小六一颗脑袋满含兴趣又凑过来些,仔细观察相柳,低声问,“你中毒了吗?”那语气里满满都是盼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相柳举起酒杯,这一次,一饮而尽了,行动给了小六一个明确的答案,那颗脑袋颓然垂了下去,不太甘心的样子。看着她失望败兴的样子,相柳本该开心才对,但这一次,相柳并没有半分快意,胸口闷闷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盘踞在那里,令他不吐不快。

相柳忍不住问她,“你很想毒死我吗?”

小六想了想,“我不是轩辕士兵,你我之间也没有生死之仇,我只是想抽你百八十鞭子。”

听到小六立刻否认,相柳胸口那层烦闷又迅速消退了,这世上估计大部分人都恨不得自己死,甚至就算同为神农义军的那些神族兵将们,又有几人真的会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而她,只不过想抽自己鞭子吗?

这答案简单得太过复杂,清晰得太过抽象,任凭相柳九个脑袋,一时也想不明白这算什么。但心头一松,嘴里的毒舌刻薄也回来了,“你这辈子就别做梦了。”说着白了小六一眼,小六也不以为忤,二人相处的惯常模式又回来了,气氛又再轻松起来,一间陋室,闲话二人,屋外有化形的毛球在叽叽歪歪,相柳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小六继续给他倒着酒,相柳边饮酒,边听她信口胡扯的连篇鬼话,一直坐到天色晚了,才飘然离去。

相柳伏在毛球背上,看着回春堂的那间小屋渐行渐远,依稀却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在堂院里,是那个叫什么十七的男人吧?似乎为了讨好小六,一整天拼命在堂院里招呼邻人和洗涮餐盘,方才自己走出屋外,就看到他发丝松散,衣服上是做家务粘上的污水,相柳想到这里不觉发出一丝嗤笑,引得身下的毛球疑惑地回头看了眼自己。

“毛球啊毛球,你要记得,想要走近一颗心,靠的是自身魅力,靠卖几把苦力就想成事,也未免太肤浅了。”毛球更疑惑了,走近什么心?谁的?不会是那个讨厌鬼吧!谁肤浅?谁卖苦力?是每天卖力奔波送快递和驮主人的我吗?毛球我肤浅嘛?

但看着主人一脸得色,毛球有苦不敢吱声,只有更大力扇动双翅想要赶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