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顺着杯沿缓缓描摹,低声道:“假太监未必,别的,可就难说了。”

无论云氏如何惊疑不定,宋宽再没能进过承平侯府的门。

不是谁都愿意跟个来历不明的邻国太监打交道的,心中警惕的人家都早早端上了闭门羹。据说钱氏因自作主张迎了他进府,还在老侯爷那里吃了挂落。老侯爷这半年以来,插手后宅的事儿是越来越频繁了。

只是短短半月时间,这批秦国货的销路已经打开。虽无法再进后宅,相约去宝贯东西挑稀罕的小姐妹却多得很。

例如云氏先前买的那些个隐泛光泽的华丽布料,俨然在上京掀起了新潮。价格一路水涨船高,当初心里暗讽云氏败家的吕氏嫉妒得眼都红了。按宋宽当初给的一匹布的价格,在如今的宝贯东西里买一截布头都勉强。

转眼到了花红柳绿的时节,三月十六这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宜嫁娶。承平侯府披红挂彩,处处装点得一片喜气洋洋。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团就被丫鬟们搓了起来。还没睁眼先被人使热帕子擦了一把脸,坐起来醒神的功夫手里就被塞进了一盏温热的羊乳。

画屏拿青盐给她擦牙漱口净面,残水交给红蕖出去泼掉。银烛从架子上取下熨平的袄裙,流萤挑出相配的荷包、金锁与压裙脚用的瓶插牡丹纹白玉佩等物。罗扇捏着一柄牛角梳,先蘸着桂花头油给阿团通了三遍头,而后熟练地挽起两个圆鬏,没用平日里常戴的珠串,改插了一对精巧的粉蕊桃花簪。

三等丫鬟原本是没有进屋伺候的资格的,今儿也顾不上了,抽了红蕖和朱砂两个进来,帮着做些倒水捧匣的简单活计。

一帮人打仗似的将阿团装扮一新,难为窦妈妈调度得好,人虽多,却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阿团透过模糊的铜镜看到窦妈妈染白的双鬓,一面由着丫鬟们施展,一面开口吩咐道:“红蕖去搬个小墩子来,妈妈坐。上回说大姐姐的手帕交是哪个来着?一会儿去大房就见着了,妈妈可得提前给我讲讲,免得见了人不好招呼。”

窦妈妈颇为意外地看了阿团一眼。

当初阿团大肆裁换下人,自然是得了家长们首肯的。甚至,无论是问云氏还是问郑老侯爷要西厢众人的身契,都顺畅得紧。

唯有郑叔茂警醒了她一句,称窦妈妈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伺候过她亲祖母,又将她大姑姑奶大,让她平日里对窦妈妈尊重些。

阿团起初的确是打的削权的主意,待收拢了手底下一帮子小丫鬟,再把窦妈妈踢出去。但听郑叔茂这样说,便着画屏私底下偷偷打探了一番。

窦妈妈年少守寡,唯一的儿子不到五岁就没了,和大姑太太郑华练是从小拉扯大的情分,僭越点说,当亲闺女看也不为过。

偏偏大姑太太远嫁那年,钱氏陪房里有个管事的儿子,性子混,把前头的媳妇作践死了,不知怎么看上了窦妈妈。当年窦妈妈才三十岁年纪,识文断字,心高气傲,怎么看得上那种人?一口回绝。

郑华练明着没强迫窦妈妈,暗里却悄悄将窦妈妈从陪嫁的名单上剔除了。

窦妈妈一下子成了无主的肥肉,最后拼死求到郑老侯爷跟前,老侯爷念在窦妈妈伺候过原配主母的份上,出面保下了她。但经此一事,窦妈妈是寒了心,宁可跟一个没留头的小丫鬟守空院子,也不肯到各个主子跟前露脸。

前些日子阿团落水,老侯爷将她扒拉出来塞去团姐儿身边镇场子。

窦妈妈感念老侯爷恩德,可也没打算在团姐儿身边长待。像郑华练那样的主子,她是真不愿意再侍候第二个!

她资历够分量,手腕更是不缺,很快定了主意。一个是教着团姐儿亲近老侯爷,离那个不知善恶的云氏远远的;再一个是帮迎春震住一帮小丫鬟,待迎春立住脚了,团姐儿也知事了,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哪知道团姐儿实是个混不吝的。

哄着云氏和老侯爷两头放了手,自个儿捏着一干人的身契,狐假虎威地充起大王来。赏罚由着性子,喜欢的就赏银子,不听话的就打板子,敢往外卖消息的、偷东西的、瞒着她搞小动作的,抓住一个发卖一个。

这般雷霆手段将西厢刷了两三个来回,无论是原本往哪里摇尾巴的,都乖乖歇了,剩下的是手眼心神一概顺着她的。

再说这云氏,窦妈妈冷眼瞧了近半年,该不是那等黑心烂肠的。然而,吃穿用度上从没亏着团姐儿,教养上却不肯用心,竟纵着团姐儿一个姑娘家,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窦妈妈提过两回回去守院子,老侯爷都没许,她也死心了。她早就不年轻了,左右也就剩了十来年活头,随便团姐儿怎么折腾吧。

窦妈妈绝了回空院子安安稳稳养老的念想,倒是发现团姐儿有点意思了。

起初还当她精明,眼里不揉沙子,后来瞧着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心宽手也宽,穿衣吃饭都不讲究。

罗扇最初接过给她梳头的活计时,有一回给她戴了一对不成套的珠串,两串珍珠大小和圆度都差不多,但一串是海珠,亮度高,另一串是淡水珠,单看没什么,放一起就瞧着发乌了。

那还是到了用午食时,云氏发现的。

团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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