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演出很成功。

各大报刊都争相报道了此事,短短一日之内,燕京满城便几乎无人不知这出由杨秋延亲自编排、在平安大戏院首次面世的《玉堂春》有多惊艳,顿时将那位不知名姓身份的旦角儿推上了舆论焦点。记者们见状立刻再接再厉,极力联系业界相关人士,都想邀请杨秋延做一期专访,以《玉堂春》作为引子,详细谈谈那位疑似其接班人的神秘后生。

可惜杨秋延谁也没答应,反而自己动笔写了一篇稿子寄给所有报社,要求他们以公开信的形式直接刊登原文。信上用寥寥数笔带过这位后生年少时的坎坷经历,着重叙述了自己与对方从相识相知到惺惺相惜的过程,并表达了对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新人以及业界的一点期望和祝福,最后申明自己系因身体抱恙才退出戏圈,恳请大家莫要听信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多多关注圈内年轻优秀的后辈。

这封公开信写得情真意切,尽管杨秋延未明言自己与秋岚之间的关系,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欣慰与赞许,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师徒情深。

当然,对于秋岚曾被霍老爷买下纳作姨太太一事,杨秋延也没有刻意在信中隐去,只是添油加醋地控诉了霍老爷仗势欺人的行为,并直言若非耽误了这一年时间,恐怕秋岚会成长得比现在更出彩。其护短之意昭然若揭,引得众人纷纷同情起这位险些被断了前程的后生,不仅成功洗脱秋岚早两年被骂成兔儿爷卖屁股的丑闻,还为他博得了一个敢于向强权抗争的好名声。

毕竟在他们寻常百姓的眼里,只要秋岚没被霍家赶出来,就得继续受霍家的压迫——霍老爷死了还有个儿子霍庭舟呢,如今他能够登台唱戏,必然已是竭力争取才得来的结果。

这事儿在燕京闹了几日,秋岚倒没太在意,带着杨先生留给他的戏班子到处演出,每日午晚两场,结束后由司机开车接回霍家,上楼经过那间空荡荡的卧房时会忍不住看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洗漱睡下,在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中等待翌日早晨的到来。

他不知道霍庭舟去哪里了。

从登台那晚开始,人就没再回来过。

可能是在军区忙着,可能是出差未归……也可能是有了新欢。

他不敢多想,每日一闲下来便开始提心吊胆的,仿佛有把刀悬在了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于是只能拼命给自己找事做,吊嗓、背唱词、排戏,想下一出戏要怎么排,想下一场要在哪里唱,把所有空余的时间都填满,逼自己拿出最好的状态登台,留下不好的情绪在夜里独自煎熬。

连续唱了五天后,戏班子的头儿终于来找他要假,说大伙儿有些吃不消了,想休息两天再继续。普通戏班子大多是三天登一次台,像他们这种正好赶上趟儿的,五天连演十场也实属少见,秋岚没怎么坚持便应下了,还自掏腰包给他们每个人都打了赏,说是不算进月钱里的,让他们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翌日再来戏园已经没人了,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瞧着有些冷清。

秋岚坐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闲得无聊,便拿起扫帚在院里一边吊嗓一边干活儿,打扫完又蹲在墙边逗那几只过路的流浪猫,给它们喂了些吃食。中午到隔壁面馆叫了碗牛腩面,吃完没回戏园,也没叫车,一个人慢吞吞地往霍家大宅走。

他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事儿,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这辈子都没走过那么远的路,进门时累得双腿灌了铅似的,被翠萍扶着回房躺下,也没吃晚饭,裹着被子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比前几晚好些,虽然还是做了噩梦,但至少不是被梦吓醒的。

“睡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得有些不真实的温柔。

秋岚没睁开眼,感觉被人从身后抱住的时候也没动,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说睡了。

霍庭舟又笑。

不知是单纯的心情好,还是笑他谎话太天真。

“怎么躲到这里睡了。”霍庭舟搂着秋岚往自己怀里靠,得寸进尺地啃咬那片雪白的后颈,留下深红色的吻痕,另一只手则隔着布料揉压他胸前的乳尖,“一个人在那边睡不惯?”

他指的是自己那间大卧房。

这一年多以来两人都是睡在那边的。

“没……唔,没有。”秋岚呼吸有些乱了,挣扎着拉开霍庭舟的手,语气却还算平稳,“你别这样……我不想做。”

“怎么了。”霍庭舟动作稍缓,但吻仍旧落在秋岚的颈和脸侧,像是撩拨,又像在耐心地哄,“还在气我那晚没来看你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