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元在合规部同事陪同下走出办公室,楼上会议室中的员大会还未散,整个楼层空荡荡一片,除去保安和监工,只余白一个人送他离开。她一路跟着走到前台,身边有旁人在,也不好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了门禁,合规部的人才撤退,余白却不走,她想问过去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吴东元大约猜到她的企图,不知是觉得此时不方便,还是彻底不想说,她未及出声,他便先开口提醒:“联合之后你们的合同都会重新签,记得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package。”

是玩笑的口气,余白自然懂这言下之意。她是吴东元手下大将,他这一走,只要她站队即时,表态得当,自身的重要性便愈加凸显出来。反之便是另一种可能,她会被人当作异己,除之而后快。

此时此刻,本应擐甲执兵一级准备,余白却不知为什么忽觉厌倦,一丝恋战的心都没了,只伸手按了电梯,对吴东元道:“我本来就打算要走的,其实也无所谓早一点晚一点。”

这句话说出口,才惊觉竟是Youju,Iju的意思,若说只是师徒之谊,这么做似乎是过分了。

吴东元听见也是一怔,却似乎存心不去多想,只是笑答:“你不要心急,看过合同再说。”

余白还想再说什么,脑中却是一片纷乱,没来得及开口,电梯已经来了。她看着吴东元与她道别,就像寻常日子下班一样走进去,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淡金色镜面映出她的面目,有些微的扭曲。

她转身开了门禁回办公室去,半路就拿出手机打给唐宁,在电话接通之后开宗明义:“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电脑?”

电话那一端传来些微呼吸的声音,却无有回应。时间似是凝滞,余白拿着手机等在那里,完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究竟是怎样的答案。

然而,片刻之后听到的却是答非所问的一句话:“你们那边已经宣布了?”

“是,”她回答,重新问了一次,“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电脑?”

又一段沉默之后,唐宁反问:“你觉得呢?”

身后传来人声,是楼上的大会散了。坐在这一层的同事陆续进来,三三两两讨论着什么,看样子心情都不错。有同一组的人从余白身边走过,对她笑笑算是打招呼,仿佛也是想跟她聊几句。她自知躲不过,而唐宁那边也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便只对电话中道:“我们见面再谈。”

“好,我今晚回A市。”唐宁回答,并无丝毫推脱,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叫余白觉得有些陌生。

很快便是午休,那天同事吃饭,议论的大约都是联合的话题,两所合体之后管理层是哪些个大佬?会不会升新的合伙人?下面人的薪水待遇又有什么变化?大土豆正忙着划地盘,小土豆与中土豆,便也都不避讳,最感兴趣就是这些铜钿银子的问题。

大多数时候,余白只是听着,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有几个人注意到吴东元已经不在了,又是哪些人原本要跟他走,却临阵倒戈。

下午回来上班,至呈与BK联合的消息便已见诸媒体,最初只是公关部的官样文章,寥寥几句话,画个大蓝图,并无多少细节。慢慢地又有评论文章出来,说这次联合之后,魔圈与红圈终于有了交集。再后来,连新所的管理合伙人也有了推测,唐嘉恒的大名赫然就在其中。别人都觉得意外,议论是不是真的,大约只有余白在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直觉意料之中。

这一天,荒废了半日,剩下的时间便是格外忙碌,她话也不说,只埋头做事。

但吴东元突然离职,上峰自然还是要找她谈话的,而且,是何代表亲自出面。余白奉召前往,对何其阳的一切问题只作不知,她不知道吴东元做了什么,为什么离开,更不知道今天会宣布两所联合的消息。

至于何其阳相不相信,又相信多少,她其实并无所谓。

那一刻,她几乎没想过自己之后会怎么样?萦绕脑中的始终是那个问题——唐宁在这件事当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她知道,他有机会,也有动机。

至呈与BK如此规模的联合,显然已经酝酿已久。而早在她从美国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唐宁就告诉过她,至呈近期会有些变化,所以他才考虑独立出去开业,因为如果再留在那里,就没现在这样自由了。显然,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淡出红圈数年的父亲又将要出手,而他并不想在父亲手下讨生活。

转念又是那次在唐教授家的晚餐,唐嘉恒在饭桌上问起她的工作,以及后来与唐宁在书房中的谈话。

她知道唐宁对吴东元绝无好感,也许,只是也许,他会跟父亲做出一些交换,是因为她对吴东元的那点情愫,也是为了他筹建中的事务所。

与何代表谈完话,得到几项或虚或实的期许,余白又回去工作。

老板虚位,已是兵荒马乱,就是在这兵荒马乱的间隙,她冷静下来细想,又觉得唐宁不会那样做。无论私底下与她如何下作,他其实是个挺骄傲的人,有着一些旁人不一定能坚守的准则,比如他曾经那样认真地对她说:我做律师这么多年,从来不靠那些资源。说他矫情也罢,象牙塔也罢,不食肉糜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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